張曼娟離開大學教職，人生下半場追求自己的天命。

53歲那一年，我正式離開東吳大學，結束長達近30年的大學教職工作。這件事讓很多親朋好友感到訝異。大家都認為，我升等為正教授後就會留在這個位置，毫無波瀾地待到可以領退休金的年紀。

我之所以選擇離開學院，有幾個原因。第一，我隱隱然地感覺到，當時年歲已高的父母，未來需要我花更多時間陪伴。再者，我對學院中長年的人事糾葛和鬥爭感到厭煩。我曾試著協助調停，希望環境可以改善。但最終，我仍然看不到好轉的希望。既然外在環境無法滿足我，我應該創造自己想要的環境。

最後一根稻草，則是我察覺到大學生的質變。以前對學業認真以對、兢兢業業的大學生，後來愈來愈少出現。

在學院生活之外，我在2005年創辦「張曼娟小學堂」，教孩子讀詩、讀經、寫作。同樣是教育，我的授課內容似乎更能引起兒童或少年的共鳴。他們身上求知的熱情能夠點亮我，這反而是我對大學生授課時，所感受不到的動力。教學相長，學生的反應可以讓教師意志消沉，也可以讓我們昂揚奮發。

出於前述幾個考量，我決定離開學院時，也有家人、朋友覺得我的選擇很傻。但我想，人生很短。如果我們不去做真正想做的事，反而困在自己不喜歡的環境當中消磨意志，那是非常、非常可惜的事。

走出去，才能創造新的世界。哪怕只是一個小世界，只要能讓你在其中優游自得、發揮自我，那就是最好的世界。

人生上半場為責任而活  下半場更該為自己而活

我們四、五年級這個世代，年輕時選擇的工作，很少是為了成就自我，大多是出於不得不的責任──必須養育子女、孝敬父母、養家活口，或者其他物質上的追求。不快樂的工作，每一天都會消磨人的意志。

退休，是一個轉折。人生上半場到此結束，下半場就此揭開。人生活到下半場，當然不該再重複上半場的錯誤。找尋自己真正的天命所在，投入真正擅長且喜歡的事情，是人生下半場的主軸。

以我來說，我想投入一生的兩件事，分別是寫作和教育。在1999年921大地震時，我才真正發掘寫作是我的天命。當時台北的電力供應並不穩定，我在16樓的家中寫專欄稿件。母親不斷尖叫，要我趕快離開，我還是堅持獨自坐在書桌前寫稿，傳給當時合作的海外單位。因為我有一股使命感，想讓外界知道台灣發生的事。

那一天，我才發現自己把寫作看得如此之重，甚至比生命更重要。從前，我只知道自己愛寫、能寫，也有讀者喜歡。但我並未意識到，寫作之於我，有如此重大的意義。哪怕下一個小時，地震就要來襲，我也要寫完手上的稿件。

教育成為我的志業之一，也是一段有趣的歷程。在張曼娟小學堂，每年都有我曾經教過的學生，帶著他們的兒女前來上課。年輕時的我，教學技巧還不若今日嫻熟，但學生會將孩子送來小學堂，代表他們認可我曾帶給他們的啟發。

有些學生送老大來上課後的幾年，老二也跟著來小學堂上課。每次遇到這種孩子，我都會覺得感動，感受到傳承的力量。因此，哪怕是生病，或者生命中遭遇挫折的時刻，我都能夠堅持工作，甚至將教書當成自己的救贖。

為什麼照顧父母很累還要去上課？  工作中的我，是狀態最好的自己

這8年多以來，我長期照顧年邁的雙親，經歷了一段艱難的歲月。很多時候，我會覺得朝不保夕，世界似乎下一秒就要崩塌。然而，不論狀況再糟糕，我都會到小學堂上課。有朋友勸我，照顧雙親很累就別工作了。但我的心情卻相反，正是因為照顧很累，才更要做我喜歡的工作。

為孩子們授課的同時，我整個人像是被洗滌過，拘束的靈魂舒展開來。我又可以呼吸、思考，從中找到力量，回到看似無望又痛苦的生活中堅持下去。

有些人可能到了生命終點，才明白自己的天命。我很幸運，自己在許久之前就明白自己的志趣所在。在往後的人生，我仍會持續投入寫作和教育。人生下半場的工作，比起收入高低，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否喜歡。想想未來30年，你想要每天都痛苦地去上班，還是對工作充滿期待？

人與人之間，本就是靠著工作互相幫助。在可以退休的年紀持續工作，讓我們投入社會互助的體系之中。此外，工作會創造人際互動與學習，不一定是知識增長，更讓我們習得人情世故的應對進退之道，進而啟發智慧。

工作拓寬一個人的眼界，讓我們每天與嶄新的人、事相遇，世界得以不斷地被更新，注入活力。工作不只是為了生計，它讓我們得以體驗更有趣的生活。工作中的我，是狀態最好的自己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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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下半場，找到自己的天命所在。

簡介 |  張曼娟

曾任東吳大學中文研究所教授，張曼娟小學堂創辦人。創作出版近四十年，著作逾五十餘本。近年以中年三部曲《我輩中人》、《以我之名》與《自成一派》，引爆中年話題，並與照顧者相濡以沫，開創中年書寫新座標。

※本文委託《50+》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整理編輯